走向深圳(续)

田子壬

时间:2021年08月13日 .共发16篇. 0关注

(紧接上)不久,公社成立联办合作医疗,经当时驻社队的县工作组同志推荐,公社党委又让我当任联办合作医疗的专干,在后门卫生院办公

 

《走向深圳》之六  初为人父

 

我在县城开会。临近傍晚时分,本单位的彭启凤院长打电话给我:“你爱人生孩子啦!”

“是男的还是女的?”我问。

“是男的。”

“要不要我回家?”

“你家里人没说,不过母子平安,你就放心好了。”

听彭院长这样说,我心里踏实多了,于是继续留在县城开会,直到几天后会议开完,我才回家。

回到家里一看,爱人躺在床上,形容憔悴;见了我,眼泪直流。那婴儿小不丁点,皮肤皱皱的,见了我也是一脸的哭相。看到爱人孩子那样子,我的眼泪也差点掉下来了。

“你怎么不回来?”晚上睡觉时,爱人靠着我的肩膀责怪我。

“我以为你们母子平安无事,听彭院长说你们又没叫我回来,因此就没马上回来。”我抚慰着爱人负疚地说。虽然当时家里有老母亲照料,但爱人需要的是丈夫在身边,尤其是在病痛时。那时候初为人父,真的不知道怎么做。

“哇哇哇……”婴儿哭了起来。我爱人就给他喂奶,可是过了不久,他又哭了,搞得我们夫妻俩通宵都没睡好。那时候我爱人也是初为人母,什么也不懂。

第二天早上,我大嫂子过来说:“听婴儿老哭,是不是没奶吃?”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我母亲马上去搞了点米汤喂给婴儿吃,果然,婴儿啧啧地吃了起来,看样子确是很饿。吃饱了,也就不再哭了。

好险!差点把婴儿饿坏了。从此以后,家里就经常给婴儿煮糊吃。

那时候奶粉很难买到,也不习惯于用。听卫生院收费的老头仁福叔说,婴儿吃淮山米粉好,又健脾又开胃,于是我爱人便托人去买给婴儿吃,不出几个月,婴儿长成了胖小子,全家老小好不疼爱!

还在孩子未出生前,我就和爱人商量好了,给小孩起好了名字:如果是个男孩,就叫武衣;如果是个女孩,就叫舞衣。那意思一是我爱人是“五一”期间怀的孕,取个谐音;二是希望孩子长大以后要依靠技术为人处世谋生。武衣在婴儿时怪得很,他很小睡觉。医生都说婴儿一天起码要睡十二个小时以上,可武衣一天还睡不上八小时,比大人还少!这可苦坏了我们做父母的——要陪他不睡觉。我爱人很早就要上班,天麻麻亮就要起床,因此晚上必须早点休息,可是孩子不睡怎么办?这陪孩子不睡觉的任务就落在我的身上。每当晚上孩子不睡时,我就抱着孩子坐在一边让老婆先睡觉,我要等到孩子睡了才能睡。这武衣确也太怪了,看他样子已睡着了,我就轻轻地把他放在床上,可是刚放下他又醒了,我又只能把他抱起来,搞得我疲劳不堪,常常是抱着他靠着床边“坐睡”。小孩一有感冒发烧或者拉肚子,做父母的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急着抱他找医生啦、用药啦,直至小孩身体康复,我们才可松一口气。

为人父母,养育子女,真是艰难!以至今天我们看到年轻人带着孩子,总要感叹他(她)们不容易。由此我们想到做人子女的,应该如何敬爱自己的父母。

 

《走向深圳》之七  柳暗花明

   

一九七八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祖国的万里河山。不久,一个老人又在南海边画了一个圈,蛇口开发的爆破声震动了华夏城乡,《春天的故事》唱彻了大江南北。家乡的人们开始往深圳那边去谋生。

我姐夫几个女儿也相继长大,家里人口多,家庭生活较困难,而在家乡是很难找到工作的。于是我向在深圳东山珍珠场工作的大哥写信,看看能否安排姐姐的女儿到那里做工。刚好大哥的珍珠场要招工。很快,姐姐的大女儿淑瑜先出发了。临行,我爱人送给她一双凉鞋。接着,姐姐的二女儿淑贞也出发了。临行,她眼眶红红的,因为我老母亲不同意让她去,说女孩子长大了就找婆家出嫁,没必要给她找什么工作,但我和爱人还是偷偷把她送走了。

之后,二哥的女儿阿端、大姐的小女儿丽娜,还有我小妹阿芳,她们都相继去了深圳……

不久,联办合作医疗解散,我又回到了大队。这时大队要求减少脱产人员,大队干部要下海参加劳动。下海首先要过晕船关。打渔的人天没亮就要起床吃早餐。我怕晕船不敢吃早餐,常常空着肚子出海。那时候没有机械化,出海时除了有风可扬帆外,无风时就要靠双手摇桨;遇上狂风,那只能船随风行,生死由天。天气好时有渔汛,蔚蓝色的大海与长天一色,金色的太阳和煦地照着辽阔的海洋,海面上金光闪闪。看到清澈的海水里闪着银光的带鱼挂在莲网上,就象那菜地里挂满了豆角一样,这时候你会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劳,也忘记了晕船。

我爱人担心我没吃饭去打渔辛苦,每次打渔归来船靠岸,我就看到她早早带着儿子站在海边等我了,手里还拿着刚买来的肉包子,递给我叫我趁热把它吃了。人生相伴相知如此,我决意这一辈子要好好对待她。

但我最终还是受不了晕船的折腾,又跟姐夫跑去做香烟生意。那时候做香烟生意被看作是投机倒把。我们早早搭上过往的客班车来到相邻的惠东县城,找到香烟店买了香烟后,又急急忙忙地赶到广汕公路上拦截过往的客班车回家,回来后再把香烟成批转卖出去。第一天赚了几十元很高兴,第二天把所有的积蓄都拿来做本钱,结果被惠东县的工商部门抓到了,全部香烟充公没收,弄得我们血本无归。

记得当天晚上我们住在工商招待所里,我姐夫情绪波动较大,整晚哀声叹气的。我安慰他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天爷不会绝人之路的!

正在我们愁眉不展的时候,大队支部书记来家里找我,说是公社给我们大队分配一个考国家干部的名额,叫我明天上县城去考试。就这样,在豪无准备没经复习的情况下,我参加了全县第一次招考国家干部的考试。我自负自己在校时的学习成绩不错,可是结果我数学只考了25分,幸亏语文考了80分以上,平均分我在全县还排在第12名。因为大家都没准备都考得不是很好,我还是靠平时的功底考上了国家干部,被安排在后门公社党委当组织干事。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走向深圳》之八  儿女逸事

 

 

我没有多儿多福的思想,那时候计划生育还不是很严,提倡一对夫妇生一个孩子,但仍可以生两个,加上当时觉得作为父母虽不能给孩子留下万贯家财,但也不能给孩子留下个无姊妹孤单一人。于是便产生了再生一个的念头,但心里想要生就生个女的,我要试试作为父母的是怎样疼爱女儿的。后来果然如此,我爱人第二胎生了个女儿,让我如愿以偿,真所谓有子有女便是好,心里高兴极了!我给女儿取名叫珠贝,意即父母的珍珠宝贝。

记得儿子武衣出世时,正值冬日黄昏,那天刚好是大寒,我曾作诗一首,表达了当时的环境、高兴的心情和对儿子的期望,全诗如下:

 

日落灯黄霜满天,金星灿现喜洋洋。

迎春花蕊时时俏,破土篁苗节节长。

长夜度完皆曙色,大寒过后尽春光。

心潮澎湃望朝日,继以前辉照四方。

 

此次女儿珠贝出世时是早晨,当时天有云彩,不见太阳,我去产院看爱人的时候恰巧看到麻雀,于是遂作诗两首如下:

 

其一

朝阳羞露脸,有女降尘间。

璀灿夺人目,奇光耀大凡。

 

其二

黎明天色白衣裳,麻雀纷纷跳出墙。

唤友呼朋寻食去,商量今日到何方。

 

转眼几年过去,儿女渐渐成长了起来。那武衣小时候很乖,他在外面和别的小孩玩时从不敢随便坐在地上。还在乡下时,记得有一年,我带他上县城,因要去办事带着小孩不方便,就把他寄托在县委招待所的老乡家和老乡的孩子一起玩,想不到我办完事回来时,竟然不见了孩子。孩子究竟上哪儿去了?问老乡家里的人,都说不知道,这可把我急坏了。我立即出门去找,正走出大门,只见孩子急匆匆地从外面跑回来了,眼眶红红的。原来他在老乡家里久了,见我没回来,以为我回去了,就自己一个人跑出去找我,找我不到,幸好还会顺着原路跑回来,算是虚惊一场。

武衣在刚会依呀学语便会背诵不少唐诗,而且字也写得漂亮,很有书法的气势。有一次我带他上理发店理发,理发老师傅叫他写个字来看看,他当即蹲在地上用粉笔写了起来,直让店里的人连连喝采。时至今日,我还保存着他儿时写的字。那时候我去韩山师专读书,他还未上学,就能写信给我。我喜不自禁,回给他信,待我回家时,他竟能拿着在大榕树下琅琅上口地大声读给我听。及至上学,各科学习成绩都是优秀,老师校长疼爱有加,有时要他上台发言,因年纪尚小个子不高,校长就亲自抱他站上椅子让他讲话。

后来我上县城工作,他跟家人一起进了县城,在县城的中心小学读书,因学习成绩好,也颇得老师疼爱。记得有一次他在老师的指导下做了一条小机船,还得了个一等奖。全县上初中统考时,他考了个第三名。

有一个星期天,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还不见他的身影,四处找了好久也没着落,我们正在着急,突然间他冒出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小袋鱼虾。问他去哪里了,他说去后门了。原来那天他与一个同学在玩着,觉得没意思,竟然与同学两人合骑一辆小单车去了后门。从后门到县城足有三十公里路,两个尚未成年的小孩合骑一辆小单车,加上那时候广汕公路还未改造,黄土公路不好走,特别是后澳岭那段弯多坡陡,连大人都不敢随便骑单车走,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看到武衣字写得好,便买了大瓶的墨汁和毛笔,想让他学练书法,可武衣却偏偏不学不练,而喜欢看军事和兵器知识之类的书籍,另外就喜欢下象棋、看电视的体育比赛,尤其是足球。

珠贝幼儿时不象武衣那样擅长读书识字,直至临上学也识不了几个字,但对唱歌跳舞却特别有悟性,她在幼儿园时还会根据老师所教歌曲内容自己创造出舞蹈动作来,颇得人喜欢,常常在回家路上被人拦下来唱歌跳舞。另外她比较活泼好动,在老家时每天早早就起来跑步,跑起步竟象免子一样比一般男孩子还快。

那时候我因忙于生计出门时间较多,在家时间较少,对两个孩子的教育顾及不到,以致没有很好地培养两个孩子成材,加上他们的主观努力不够,没有很好地利用青少年时代认真读书,所学知识不够,造成他们毕业后到社会上找工作较难,这是要引以为教训的。

 

 

《走向深圳》之九  进修挂职

 

 

一九八三年调整工资,我本按高中文化程度调了两级工资,但后来又说我没参加复课闹革命的学习不能算是高中,取消了我两级工资的调整。我到县委组织部开会,组织部动员在职干部报考干部专修科,有中专和大专两种。我因工资调整事不服气,就对部里的高景红同志说,我要读大专不读中专,于是让我报了大专。因当时报考大专的很多人,而要选送参加复习的只有4个名额,县里便先进行考试。也是和考国家干部一样,事先没有准备,结果我觉得考得很不理想,还不如考国家干部那次,以为这次肯定考不上了。但考试后人还没回到家,组织部电话便打到公社,说我考上了。待我上县里一查才知道,我在全县考了个第二名。于是我便来到汕头市进行为期两个月左右的报考干部专修科的复习。和我一起参加复习的还有其他三位同志,一个是党校的陈楚雄,经历和我差不多,刚从部队转业回来;另外两个是在职的老师。命运又和我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经复习考试结果,我和陈楚雄两个半路出家的人竟考上了,两位老师却考不上。因我考起了大专,两级工资又重新调整给了我。这样,我来到了广东省韩山师范学院,进行为期两年带薪的干部专修科政治专业的学习。

那时候国家实行的是低工资制,我每月拿到手的工资加上补贴总共才80元左右,我除了要带上40元去读书当伙食费外,留给家里用的就只有40元了。那时候我爱人在车站当勤杂工,每月也才30元左右,而父母一直都跟我们一起生活,我爱人要理好一家5口人的生活确实不易,只能省吃俭用,每次到市场买鱼,只能买小的鱼,以致女友看了问她:你买来喂猪?那时候真叫做困难!

韩山师专座落在潮州市韩江边笔架山麓,这里地方不宽,但依山傍水,风光秀丽,环境幽静,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它的大门口正对着韩江上著名的湘子桥,足有一里长;它的右边紧靠着韩文公祠,是为纪念唐宋散文八大家之一的韩愈而建的。相传韩愈被贬到了潮州以后,兴师办学,使潮州成为文化、礼仪之。韩文公祠门前有两棵橡树,如果当年橡树开花,当地必有人中举。但传说归传说,现实归现实,这里聚集、培养了潮汕地区莘莘学子却一点也不假。但只见:

 

韩山翠,薄雾若轻纱。魁伟木棉燃火焰,婀娜荆树吐云霞。春色壮天涯。忆江南  韩山春景

  

红轮坠,流水铄金辉。习习晚风撩面过,呢喃春燕绕桥飞。湘子最明媚。忆江南  湘桥晚景

朝天笔架,翠千重,一派金阳明灭。赢得粤东桃共李,争此竞抽枝叶。楼挺高峰,路拖长带,与白云相接。韩祠陈迹,引人思想飞越。      

遥悯韩愈当年,潮州初贬,愁对蓝关雪。万里云山多阻隔,满腹文章鱼慑。往事烟消,雄心潮涨,还看今朝悦:徙桃移李,东西南北香彻。念奴娇  笔架山怀古

 

我和专修科的同学们被学校统一安排住在一栋靠山的二层楼房里,楼房前长着一棵棵高大浓密的凤凰树,因此住在那里很阴凉。白天上午,我们一起到教室里上课;下午和晚上,我们就各自在宿舍里自修,温习功课做做作业,晚休前还说些笑话讲些故事之类;到了周末,大家便忙着回家去。在干部专修科学习的日子,学员们来自四面八方,大家还是非常和睦相处、认真学习的。我也非常珍惜这一学习机会,努力学习政治专业各科的文化知识,其中使我受益最大的是哲学,普遍联系和变化发展的两个基本观点,深深地扎根我的脑海,为我今后观察、了解和分析世界、社会以及人生打下了牢固的思想基础。

我常常登上笔架山,凭高望远抒怀,沉浸在我的诗国词乡之中:

 

山浪腾云海,河带束潮城。平川广厦层叠,户阁倍分明。秋至天高日丽,雨过风清气爽,使我笑颜生。驻足翠微上,驰想不能停。

绿林植,河床浚,浊流清。高楼沿岸成列,江畔可人行。再拢凤凰宝塔,又立鸦洲宾舘,碧水出亭厅。装点此城市,遐迩更闻名。水调歌头  笔架山远眺

云日送冬去,烟雨迓春回。红棉怒放如火,绿叶好葳蕤!嘉木迎风起舞,童子乘晴游戏,燕雀绕檐飞。才记倏时别,又见急忙归。

光阴疾,人生促,浪潮催。征途频在呼唤,肩任岂轻微?莫负春光耕作,方得秋时收获,要把白驹追。拼尽满腔血,为你再增辉!(水调歌头  春日抒情)

 

一九八五年,我从干部专修科学成归来,被上调到海丰县委组织部组织组工作。一进组织部,领导便要我负责海丰县组织史的编纂工作,真是初学剃头便遇到一个胡须。我和另一个叫洪梅枝的同事接受任务后,便一头钻进了档案馆的资料堆中,在茫茫史料的海洋中,去寻找、发现和捞取自己需要的金子,这工作要说多难有多难。两年后,海丰县组织史资料初稿编成,得到了各方面的好评,我本人也受到了海丰县地方志的表彰,当年被评为县先进工作者……就这样,我没有后台,也不会拍马,靠的是自己的工作业绩和英明领导的赏识,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着。

一九九一年下半年,我被提拔为中共海丰县委政策研究室的副主任,并根据工作需要,与其他五位同志一起前往经济发达地区的顺德挂职,任顺德委办公室副主任。临行前夕,想起又要离妻别子,心里总不是滋味,但为了家乡经济的发展,我只能舍小家为大家了。百感交集之下,我写下了《浪淘沙 写在去顺德挂职前夕》一词,表达了我的心志,全词如下:

 

帘外月华清,疑是天明。雄鸡远唱两三声。夜半醒来分外静,唯有虫鸣。

桑梓最关情,入梦魂惊!少时立志报苍生。为使乡人昂笑脸,    今再长征。

   

    顺德,这个素有“桑基鱼塘”之称的珠江三角洲重镇,当时的社队企业已经非常发达,财政收入等经济指标名列全国前茅,是很值得落后地区学习取経的。记得我们到了之后,组织上给我们每人配了一架自行车,每天我们各人都踩着自行车上班,晚上再回到集中居住的地方。

在挂职期间,我认真学习取经,大量搜集资料,然后反馈回家乡,也根据搜集资料写了一些调研文章,通过本县办公室的简报发至全县各行局乡镇,为启发人们思想、促进本县经济发展尽自己的一份微力。

 

《走向深圳》之十  永远心痛(上)

 

我从顺德挂职回来,县委领导班子成员发生了重大变化,原县委书记已经调走,新任书记起用新人,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依然留在政策研究室副主任的闲职上,并没有让我们这些人发挥什么作用。一天,时任县政协主席的好友邹雨桐同志打来电话,说后门隧道建成即将通车需要人,问我是否考虑要去。他的意见说我现在得不到重用,不如去好,他说他以后也会考虑去的。

一九九三月底,深汕高速公路后门隧道建成,作为业主的广东省高速公路有限公司决定成立后门隧道管理所,并从海丰县商调三名副科级以上干部到隧道管理所工作。根据个人意愿和组织考察的结果,我从中共海丰县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的岗位来到了后门隧道管理所担任所长职务。临行,我写下了《怀念家乡》:

 

含着眼泪,我离开了您,离开我心中热恋的姑娘。隔着车窗再一次看看您,痛苦的刀子切割着心脏。

为了您我曾十载寒窗,为了您我曾穿上军装,为了您我曾取经珠三角,为了您我曾过海飘洋……

为了您能够摆脱贫困,为了您能够奔上小康,为了您能够容光焕发,为了您能够笑脸高昂!

归来后您却不望我一眼,您的冷淡让我暗然神伤最可恨那些卑鄙小人,凭什么得到您的欣赏?

他们用巴结逢迎他们用营私结党他们用贪污受贿他们用做假夸张……

那一把把无形的刀子,把您宰割得百孔千疮。您失去了发展的时机,您失去了应有的辉煌。

于是我悄悄离开了您,带着对您的热情满腔,带着对您的心香一瓣,以及愤懑、惋惜和悲怆!

离开您总不能把您忘怀,睡梦里我努力把您端详。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我都把您深深记在心上……

 

遵照省公司的指示,后门隧道开通之后必须先实行单边收费,以便偿还投资贷款。然而,当时深汕高速公路尚在建设之中,后门隧道只能暂时作为广汕公路的一部分进行收费。而广汕公路作为连接粤东的一条交通大动脉,来往车辆的正常通行只须按照日常一样经过后澳岭,完全可以不必经过后门隧道,这就给收费工作带来了相当大的难度。为了执行省公司的收费任务,我们每天都派出了相当多的人力到隧道前面的广汕公路上,拦截和指挥从汕头方向来的车辆改行隧道被我们收费。这样做的结果,势必引起一些过往司乘人员的质疑和不满:“我们走广汕公路不走隧道,为什么硬要我们改道被你们收费?”特别是当地一些政府部门和社会车辆,对此意见更大,甚至常常因不服从我们指挥而和我们的工作人员发生矛盾冲突,引起纠纷来。事情反映到县、市一级,当时的县市领导都打电话来,提议为解决此矛盾,给当地一些政府车辆发优惠卡。我们也就此事向时任后门隧道指挥部的负责人廖坤仑作了请示汇报。后廖坤仑打电话给我,同意给当地政府车辆发优惠卡,要我们立即办理。遵照这一指示,隧道管理所领导班子及相关人员一起开会研究,决定由财务部门专人负责,印发优惠卡,并根据不同车类型收取一点工本费。考虑到当时员工工资较低,所收款项除补贴食堂伙食外,在有节余的情况下给每位员工每人月发点生活补贴,以弥补工资之不足,鼓励大家的工作积极性。

当时,在讨论账务处理的时候,有人提出要做两本账:一本是真账,供本单位内部掌握;一本是假账,是对外应付检查用的。这一提议立即遭到了我的反对。我说我光明磊落,为何要去做假账?如果上级来检查,就如实拿给他们看,他们说不行就改过来。可是当时我的意见却得不到多数人的拥护和支持,大家都说现在各单位都有两本账,不会做假账的领导是不称职的领导。只有两本账,才能保住小钱柜的钱,单位的长远福利才有保障。经大家这样一说,我最后竟违心地表态:要做你们去做,我不管。于是,会后个别领导和财务室的人便做了两本账。至于账做得如何,我根本没去过问,连看都没去看一眼。然而后来问题偏偏就出在这里。

由于初来乍到,我对交通行业的相关政策规章可谓一窍不通,也没抓时间进行学习补课,反而认为既然上级派我来组建一个新单位,正是我发挥的大好机会,只要单位有了钱,就可以办很多好事,我决心要把后门隧道管理所办成一个让人羡慕的顶呱呱的单位!我还积极向当地政府要求征地,计划给员工盖宿舍盖厂房,大力发展工副业,改善员工福利待遇……错把隧道当成齐天大圣的花果山,当时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在事发之前,财务部门的杨少明同志对我说:“发售优惠卡的钱作为小钱柜是截留国家规费,况且班子又有人要与你争权,搞不好是要犯错误的。现在单位的小钱柜小说也有一二十万元,已够你这一任用了,以后你一调走别人来接任是别人的事了,你操心那么长干啥?倒不如现在停止发售优惠卡或将收入记入正账上报上缴。”而我却认为发售优惠卡是为了解决、缓和与当地的矛盾,是经批准的,上级相关领导也知道此事,省公司人事部经理张文同志来我单位时还特别嘱咐过,要适当控制优惠卡的发售数量。若停止发售,与当地矛盾怎么解决?再说收入的钱上级一直也没明示,待以后再定吧。

不久,有人将我们发售优惠卡的事情告到省公司,省公司领导在会上对我们提出了批评,要求我们立即改过来,也没对我们作什么处理。告状人见省公司没作处理,又继续上告到省交通厅。交通厅便派来了工作组,对我们的账务进行了检查。在检查过程中,假账露出了破绽,于是工作组追问真账的去向。

杨少明同志悄悄对我说:“看来应及时将真账交出来了,我们再通过关系向上级疏通一下,承认一下错误,应该没事的。”而当时我却因担心做假账的事被发觉要被处分,竟始终坚持说没有做假账,直到最后相关人员供出了做假账的事,这就更加重了我的错误。最终的结果我被免除了职务,还受到留党察看两年的严重处分。

记得在宣布我免职的时候,是交通厅一个处长和省公司的徐明清副总经理一起来的,他们把我叫到后门办事处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里,我听后热泪盈眶,我错了!我不该不听同事的劝告!果不其然,我一不是所长,这小钱柜的钱就不是我所能控制发挥的,什么雄心壮志,什么为员工谋福利为民造福,如果违背了政策,结果只能是付之东流!

在讨论对我处分的党员会议上,大多数党员不同意给我留党察看两年的处分,认为处分太重了,而当时的负责人、后来是深汕西管理处主任的邹雨桐同志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了,他私下来做我和大家的思想工作,说上级本意是要开除我的,如果支部讨论结果对我处理太轻了,恐怕上级不同意,给上级批下来开除更不好,倒不如支部讨论处理重些好,这样报上去容易通过。这是他当时的指导思想。当时他也是刚过来交通系统不久,还没有站稳根基,上边的人事不是很熟,也难为他,刚上任就遇到这样棘手的事,要对自己的老朋友下手,处理不好对自己也不利,胆子比较小,但应该说出发点是好的,为了保护我。我说这事是执行上级指示的。邹雨桐说,廖坤仑说没有叫你们发售优惠卡。我说若这样廖坤仑就不是人!我又说是集体研究决定的,要处分也不能光处分我一个人。邹雨桐说,难道你希望更多的海丰人被处分好?我当时也太听老朋友的话了,竟一个人为集体背黑锅!更可悲的是,在调查优惠卡的问题时,其他领导班子成员见大势不妙,竟和廖坤仑一样不是人,将集体决定的事说成是我个人决定的,而且告状的人竟是身边一起工作的人!结果将我报了留党察看两年的处分,离开除党籍只有一步之遥。而对我处分的理由是:擅自决定发售优惠卡,截留国家规费,私设小金库,做假账并销毁证据对抗检查等。我在会上和事后在处理我的处分决定书上继续申明:第一,发售优惠卡是上级决定的,我只不过是执行上级的指示,并没有擅自决定;第二,优惠卡的处理方式是经集体领导研究决定的。第三,我没有销毁证据对抗上级检查的意图和行为。可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我的申明只不过是滔滔大潮下的一滴小浪花,根本无法引起人们的注意和重视……

我受处分和免职的事传开后,隧道管理所广大职工准备联名为我申诉,认为我是为大家谋福利而设小钱柜的。但这一行动一开始就被新来领导制止了。事后,我便被调离了隧道,来到了惠州市惠阳区的深汕西高速公路筹建处上班,那里距当年苏东坡被贬的惠州也只有一步之遥。而惠州,经过这么多年来的建设,尤其是改革开放,变得更如一颗璀灿的明珠,镶嵌在粤东的土地上。一日,我因公来惠州,绕行在美丽的西湖畔,不禁感慨万千,写下了《浣溪沙 游西湖兼怀苏子(二首)

 

滾滾乌云遮皓穹,道旁绿树尽腰躬,一环翡翠嵌城中。

尘世岂无灾禍阻?人生应有智谋通,严寒过后必春风。

 

累历艰难和不公,我今到此与君同,青山绿水苦相逢。

意似明湖平且静,心如浩宇阔而空,扬眉浅笑度秋冬。

 

据说我受处分一事是原交通厅长牛和恩人称牛头定的。在省高速公路公司,原党委书记李少锋找我谈话,因知我从海丰县调过来不久,他竟对我说:“你们县委是怎么教育你的呀?”我真不明白我犯错误怎么会是县委教育的责任?后来我才知道,在高速公路系统,只要上头有了人,一切都可在改革的幌子下悄悄进行:你今天是个临时工,明天你就可变成正式职工调进来;今天你还是个普通职工,明天你就可摇身一变成为经理——而这在地方党政机关是比较严格的,也是要犯错误的;有一个刚从部队转业过来的干部悄悄对我说,他调进省高可花了不少钱……OO一年,广东省交通系统爆发了特大腐败案,这起代号“5 · 28”的特大案,涉及国家公职人员 89 人,个体包工头近百人 ,国家公职人员中厅级干部 4 人 、处级干部 20 人 ;牵涉 30 多个公路建设管理单位和汕头 、潮阳、惠来 、汕尾 、茂名 、湛江等地公路建设管理部门;涉及广深 、深汕 、电湛 、京珠 、广珠东线高速公路和325国道廉江段 、1968线新兴段工程 ;涉案人员涉嫌受贿人民币1282.69万元 、港币 149.6 万元 、美元 2.1 万元 以及贵重物品一批 。29名涉嫌违法犯罪人员被移送检察机关 ,7名个体包工头被检察机关追究刑事责任 ,其他涉案人员也受到党纪国法的严厉制裁 。牛和恩、李少锋等贪官纷纷落马,廖坤仑则逃往国外。这些人,他们对别人是一套,而对自己又是一套。私下里我真想问李少锋:“省委是怎么教育你的呀?”

记得我受处分的当时,电视萤屏上正在播放《英雄无悔》的电视连续剧,由著名演员濮存昕主演的剧中主角公安局长高天也是因设小钱柜给职工发补贴被撤职的,历尽了各种坎坷挫折,甚至到了被流氓羞辱的境地,但他必竟有靠山,最后终于官复原职。而我看来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因我没靠山。不过,这出电视剧还是非常适时地给了我极大的安慰和激励的。

在我身处逆境的时候,一些人悄悄疏远了我,个别人甚至还落井下石,但更多的人对我深表同情和关心,他们或来电安慰我,或当面开导我,或陪我散散心,使我能够平安地度过那段痛苦而又艰难的时光。其中吴景雄、莫海辉、刘世宝等同仁还尽自己所能帮助我,为我在工作和生活中提供了不小方便;刘世宝同志长期以来在身边陪伴我,一直到我退休;徐泽忠同志、李作州同志都给了我热情的关怀和帮助,到现在还一直以我为大哥相称;还有张星福、黄行炜等同志,他们刚从部队转业到我们公司工作不久,了解到我的情况以后,不但没有看不起我,反而更加器重我,从工作上大力支持我,在生活上热情关心我,听说我身体不大好,还特意去看望了我……所有这些,真是患难之中见真情!都使我深深感动,终生难忘!

一年后,省公司的纪委书记徐燕同志下基层时特意来看望了我。那时深汕高速公路已经通了车。徐燕同志关心地询问了我思想、生活以及身体的一些情况,说准备让我到收费站去当站长。不久,我便受命来到后门收费站接替了陈其兰同志的站长职务,而陈其兰则另调他站当站长。

 

《走向深圳》之十一  永远心痛(下)

 

我从华东五省考察刚回到站里,当稽查的林同志悄悄告诉我:“出事了!主任的侄子邹勇潮当班时贪污作弊被监控录了像。”

“真有此事?”我问。

“不信我带你去看录像。”林说着,就带我来到了监控室,一看,果然如此。这下可麻烦了,抓贪污竟然抓到领导的亲戚来了,而且这个领导竟是我的老朋友!可是我又不能包庇贪污!怎么办?我想还是先向邹雨桐报告了再说,于是立即拨通了邹雨桐的电话。邹雨桐听后说:“那好啊,你就将他开除了吧!”我一听邹雨桐口气不太对劲,又立即跑到管理中心去见邹雨桐,向他详细地汇报了他侄子贪污作弊的情况。邹雨桐听后表示理解,并且非常大度地劝我说,不要因为是领导的亲戚就将这件事当作一个压力,该怎么处理还是怎么处理。过后,他又给我打来电话,说他侄子父亲要求看看录象。恰巧这时当监控班长的余永享同志已回家休息去了,等到余永享休息回来,说录象带已被洗掉了。

拿不出录象带,这可怎么办?人家会不会怀疑我们是陷害他的?我想到邹雨桐是个明白人,正直的领导,凭我和他多年的交情,他应该是相信我的。反正我是不能包庇这件事的,要是包庇,以后我还怎么抓其他员工的贪污作弊?还怎么当站长?不过,考虑到维护领导的威望,我还是想了一个折衷的处理办法:让邹勇潮主动提出辞职。这样做的结果,既顾及到领导的面子,又处理了作弊事件,我想,邹雨桐是会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的。

不久,我又遇到员工报告的一宗作弊贪污事件。我正气凛然地进行调查处理。由于该事件比较棘手,我立即电告邹雨桐请求帮助,可得到的答复却是自己解决,无奈之下我要求请县检察院协助解决,邹雨桐说可以。而当县检察院的同志介入时,公司才派大批人马而来,随着宣布将我调离,并对全站员工进行地毯式的排查。

这次事件的结果,除了参与作弊的几个员工被除名处理外,其他不少员工也受到了辞退等处理,而我也因此再次被免了职务,还在会上和简报上,对我进行了不点名的批判,那用语就象文革时期批判走资派差不多。公司还宣布,今后哪个站队出现贪污就免该站队负责人的职务。

打击,真是天大的无情打击!难道我抓贪污也有错?如若这样,今后还有谁敢抓贪污?此事在深汕西内外上下都引起了很大非议,不少人为我鸣不平,有的人还鼓励我上诉,特别是从那以后,各站队再也没人敢抓贪污作弊了,出现了也想方设法把它掩盖起来,这样做的结果,贪污作弊之事不仅没得到控制,反而更加猖獗,不久终于爆发了更大规模的埔边站群体性贪污作弊事件,处理的结果,站长被调往其他站当站长。

同是站长,同是出现贪污,所不同的是一个主动抓贪污的却被免了职,另一个是被上级发现抓获贪污的却不作处理,这天下的公理何在?此事再一次在深汕西引起非议。很多员工同情我的遭遇,甚至不少领导班子成员都对我说:老,你是冤枉的!我找公司有关领导反映,但有关领导不置可否。此事反映到省公司,省公司有关方面的负责人对我说: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你有申诉的权利。这样,在大家的鼓励下,我写好了申诉书,寄给了当时在省公司工作的朱洪海同志,并要求他帮我把信亲手交给省公司纪委负责人。

一天我正在饭堂吃早餐,这时候邹雨桐也进来吃早餐,他关切地问了我一句:怎么样?孩子毕业了吗?

就这一句话,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语,却象一股暖流流进了我的心窝,使我顿时觉得心里热呼呼的,我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独自跑到饭堂旁边的山岗上,让感情的阀门尽量打开,让滚滚的热泪尽情倾泻而出!我和邹雨桐早在六十年代末就已相识。那时我在海军广州9090部队服兵役,他作为工农兵学员在华南师范学院读书,星期天我去学校找同学时认识了他,以后我们经常在一起聚会。后来回到了家乡工作时,他曾两次帮助过我:一次是我读完干部专修科回来后,当时在海丰县委组织部干训组任组长的古学畅同志要我到组织部工作,这时有人投诉我文革当红卫兵期间曾抄过某某的家,此事险些被阻上调不成,幸亏当时在组织部的邹雨桐同志及时说开去,他说文革时我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学生,加上他和组织部长关系较好,最后我终于被调进了组织部。还有一次就是我来高速公路工作。当时我去顺德挂职回来,因县委领导班子易人,我被留在县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的岗位上当闲人,当时已任县政协主席的邹雨桐同志负责广汕公路本县路段改造工程,与上边交通系统的人多少有接触联系,是他推荐、帮助我过高速公路工作的。除了感激之外,我一向对他都是比较敬重和崇拜的。他两次帮助过我,却也两次处分我!这也许是命运在捉弄人,由不得怪他,他还是对我好的,我宁可被冤枉也不能投诉他!我立即打电话给朱洪海,询问他我的信收到没有?他说收到了。我说,还没交上去吧?他说还没有。我说,那就请你不要交吧!

不久,省公司改组了深汕西领导班子,徐泽忠同志任深汕西经理兼书记。新领导斑子很快就任命我为深汕西办公室副主任。虽然恢复了相当职务,但由于这件事,我与邹雨桐的关系从此便形同路人,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几十年交往的友谊就如烟消云散。我痛苦的心情体现在我的一首《忆秦娥 望月》的词中:

 

天边月,往时圆满今时缺。今时缺,人情翻复,世间凉热。

卅年交谊蟾光洁,一轮风雨清辉灭。清辉灭,双睛啼泪,内心啼血!

 

为什么会这样?我说不清楚?难道人性真的是那样地自私和狭隘?难道世上真的没有永恒的爱情和友谊?是的,世界上的一切都会因条件的变化而变化的,这是符合哲理的。但那种曾经有过的纯洁的情谊,却又往往令人那么思念和向往,想起它不免令人永远觉得惋惜和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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